一個老留學生 kevin Hwu

台灣人靠著勤勞，創造了傲人的經濟奇蹟，有一家媒體卻掃興的提出一項統計，這統計指出，這裡的上班族，每年工作時數高達2,282小時，有30%的人每週工作超過62小時。果真沒有誇大渲染的話，那麼，勤勞後面的操勞，過勞死，將會是一個家庭幸福、生命保障的相對隱憂。有人說，上班族的宿命是，一方面不滿眼下的工作，一方面又怕失去賴以維生的工作機會。於是，不安的情緒，悄悄匯集成一股跳槽的暗流，在許多企業中各自瀰漫，背著老闆的眼睛，一樁又一樁蠢蠢欲動的跳槽故事，正熱烈上演 ………

 鑽石電子商務公司員工休息室的一角，冷氣呼呼的吹著，中午休息時間大家都出去午餐，只剩下國強和志華在閒聊。

「喂，國強，聽說你要跳槽了是嗎？」王志華看到國強劈頭就問，臉上溢出驚訝的表情。

「噓，小聲一點，等一下若給蔡頭蔡經理聽到，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。」國強比一個神秘的手勢，深怕大嗓門的志華壞了大事。

「人都要走了還怕蔡頭那個蠢蛋？」志華不但不放低音量，還一副沒事的接腔。

「話不能這說，要是沒走成，他不把我炸成油條才怪？」國強雖然很討厭蔡頭，早已鐵了心要離職，卻還是滿顧忌在這裡剩下的日子。

「什麼性質的公司？」志華關心的追問。

「一樣，電子商務，新成立的公司，比我們鑽石電商小得多多。」國強覺得志華是可靠的同事，既然他都已經風聞了，也無需再刻意隱瞞什麼。

「不錯嘛，管它公司大不大，待遇好、福利好、工作環境過得去才是最重要的考慮。當然，隨便找個主管也要比蔡頭強一百倍，我跑過三家公司在四個主管底下做過事，比爛的話，蔡頭第一，本來以為我會先離職，沒想到你還跑在我的前面，真是黑矸干子裝醬油，看攏無。」志華對蔡頭的不滿積壓已久，早就偷偷的進行跳槽計劃。

「對了，待遇好不好？上班地點近不近？你的職位是什麼？有沒了升遷的機會和工作的保障？有好康的話，別忘了提拔一下喔。」志華的問題多到一籮筐。

「這個嘛我比你還關心，除了聽說待遇不錯以外，其它的還不太清楚，現在我是騎在馬背上找馬，在情況不明以前，請你幫個忙口風緊一點行不行？」國強點根煙，火光在他的臉上明滅了一下，隨即兩三個不規則的煙圈嬝嬝升空。

 「一言為定，我離開的日子也不會太久了，所以我們都要互相保密。」志華首度表示想要另謀出路。

 「什麼時候面談？」志華問國強。

 「對方的秘書小姐已經打電話通知我，要我下禮拜一過去她們公司，她說董事長和總經理、經理都要親自對我面談，她還透露因為我有這方面的經驗，所以錄取的希望很大，希望我一定要準時到場。」國強吸了一口煙，臉上沒有什麼表情，像個茫然的浪人。

「下禮拜一我們鑽石電商公司有一個企劃案要開會，聽說有兩家新公司包括『捷榮』和『全球通』在和我們搶這個生意，相關人員都要提出因應對策的報告，然後由總經理裁決，在這個全員備戰的節骨眼，看來你是很難脫身的，你打算怎麼溜出去面談？」志華突然提醒國強撞山這件事，要他好好想想。

「只好裝病啦！」國強早就想好了金蟬脫殼之計，準備強渡關山。

 「他不會相信的，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我們經理蔡頭多疑、善變、刻薄、無情，他整天好像在為公司賣命，其實還不是在矇上欺下，攬功諉過，混日子、等退休、兼賺外快 ……… 那一副嘴臉誰看了不討厭？」志華對他感冒至極，滿肚子的火氣像冒煙的火山。

「蔡頭包山包海，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傢伙揩了公司很多油水，說不定那一天夜路走多了，被董事長逮個正著，被迫滾回家吃老米飯也不一定。」國強對他的評論向來如此，修理起來不留半點情面。

「反正他撈夠了，早走早『投胎』，少在那裡演戲也好，免得以後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被惡整，受盡窩囊氣。」志華恨不得這個人現在就從公司裡蒸發。

「唉！這傢伙還是在那裡一手遮天，就因為老天無眼，沒讓他陰溝裡翻船，早一點滾蛋，只好咱們摸著鼻子先閃，俗話說『好人不長壽，壞人活千年』，真不知天理何在？」國強嘆了一口好長的氣。

「就是嘛，形勢比人強，不過董事長和總經理該不會瞎了眼連他在惡搞什麼都弄不清楚吧！」志華好像順便在替公司叫屈。

「我看不滿他的人早就去告密了，包括對女同事性騷擾啦、拿回扣啦、浮報支出啦、偷公司的技術、在外面兼差、矇上欺下、背後說老闆的壞話……哼，罪狀之多還真像是天上的星星那麼多。」國強揣度著公司裡弱勢者的反應，臆測沒有人會選擇長期沉默，在機會來時不會選擇順勢丟他石頭才怪。

「公司到現在還不攆這種人渣走，老闆簡直是在『養老鼠咬破布袋』，讓他把公司搞得烏煙瘴氣，搞得人人都想離開，老闆到底在怕他什麼，還是在睡覺？」志華怒氣難抑。

「噯！聽說老闆也有小辮子落在他的手上，而且『備胎』還沒準備好，要是突然攆他走，整個公司的業務可能會銜接不上，到時候，難保他不會玉石俱焚，狠狠的捅公司一刀。」國強這些年在外面看多了這種腥風血雨的鬥爭，難免會有聯想。

「蔡頭知道自己早晚會死得很難看吧？」志華問道。

「廢話！他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，現在之所以有恃無恐的在那裡能撈盡量撈，吃乾抹淨，就是吃定老闆那一派人馬，知道自己還有剩餘價值和搞恐怖平衡的能力，根本沒人敢動他。」國強忿恨的把手上的菸蒂甩在地上，並用鞋子死命的踩了幾下，與其說他在關心公司的未來，不如說他在擔心「火燒山燒到猴子」。 

「對呀，最近看他怪怪的常常外出，不知道在搞什麼鬼？」志華似乎也看到了一些特別的端倪。

「也許在預做捲鋪蓋的準備吧，搞不好他比我們先走，你看他多會演戲，到現在還一副『為公司賣命』的假惺惺模樣，俗話說『不怕真小人，只怕偽君子』，這種人還真有本事。」國強推測蔡頭待在公司的時間可能也不會太久了。

「去他的偽君子，一張臭嘴巴發誓讓人家去死，反正賣命的全是別人，功勞全是他攬去，這種算盤誰不會打！」志華感慨地再啐他兩句。

「反正啊看開一點啦，山不轉路轉，他不滾，我們走人就是了」國強附和著吐露自己堅定的去意。

「那下禮拜一的企劃案會議你準備要讓他開天窗嗎？」志華滿臉疑惑地問。

「還不致於啦！我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，到時候找個人來代理，其它的讓蔡頭一個人去演獨腳戲就好了，他平常不是樣樣自以為是嗎，就讓他嚐嚐『整人者人恒整之』的滋味也不錯呀！」國強臉上露出一股邪惡的笑容。

「要是他也請假，叫你代理主持會議怎麼辦？」志華突然有一種另類的想法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「涼拌炒雞蛋，總不能連我『生病』都不准假，那他豈不是太沒有人性了，何況也違反勞基法」國強篤定地回答。

「那你找工作的情形進展得怎麼樣了？」國強轉而問志華。

「履歷表早就寄出去了，可能因為我的要求待遇比較高，對方嚇到了，到現在還沒有消息」志華聳聳肩一臉無奈的表情。

「有能力不怕找不到頭路的啦，除了待遇要好，工作的環境也不能馬虎，要是主管像蔡頭這種人，我寧可失業餓死也不幹！」國強再點燃一根菸，猛吸了一口，吞雲吐霧起來。

「不會那麼衰吧！噓！有人來了，下次再談吧！」志華囁嚅地說。

 「Ok，我也得到客戶那裡去了，拜拜。」國強轉身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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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喂，茱蒂，我是國強，今天我不舒服要去看醫生，請幫我寫一張請假條，順便向蔡經理報告一下。」國強打電話到公司。

「怎麼那麼巧，早不生病晚不生病，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，蔡經理沒有你怎麼辦，他不急得跳腳才怪！」茱蒂驚異的聲音從電話的那一頭傳過來。

「我又不是神仙，沒辦法，誰知道誰那一天會生病？算他倒楣。」國強裝出無辜的口氣。

「這麼巧，他可能不相信你真的生病。」茱蒂大聲的說。

「管他信不信，麻煩妳幫我請假就對了，哦，還有一件事，請妳把我桌上的「企劃案評估意見」轉交給蔡經理。」國強再仔細的叮嚀。

「如果臨時有事怎麼和你聯絡？」茱蒂不放心的追問。

「就打我的手機好了，不過到了醫院就必須關機，妳也是知道的。」國強故意強調『關機』，似乎在暗示既然請假就事不關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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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茱蒂，我是蔡經理，今天我不能來上班，請幫我向林總經理報告一下，至於原定的企劃案會議那件事，妳就叫國強幫我代理主持一下，等我回去以後叫他把開會的結果向我報告就可以了」蔡經理忙著向茱蒂交代。

「報告蔡經理，剛剛國強來過電話，他說他今天要請病假去看醫生，要我轉告您。」茱蒂迅即回話。

「那有這麼巧的事，這傢伙……，唉…..算了算了，不請假了，十分鐘以內我會趕過來，請妳把會議要用的東西先準備一下」蔡經理顯露出氣急敗壞。

「對了，蔡經理，國強要我把他的『企劃案評估意見』轉交給您。」茱蒂繼續說。

「回頭再說吧！」蔡經理迅速掛掉電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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捷榮電子商務公司紅色的招牌，高高的掛在東區的街道轉角，遠遠望去格外的顯眼。

 國強走進辦公室時，總機小姐親切地向他打招呼。

「早！您是趙國強先生嗎？請先坐一下，我去幫您倒一杯茶。」王小姐一臉春風般的微笑。

「謝謝，你們這一家電子商務公司成立多久了？」國強問道。

「上個禮拜才拿到營業登記證，不過一切很快的就能進入狀況，因為我們三位合夥的老闆原來就是做這一行的。」王小姐回答。

「哦！上次您在電話中說我被錄取的希望很大，是誰說的？」國強想利用搭訕的機會多了解一點。

「是董事長說的，他說你的資歷很完整經驗也夠，很希望能夠錄取你，今天主要的是要聽聽看您對未來的工作抱負和希望的待遇」王小姐對公司的事知道得不少。 

「誰會和我談？」國強又問她。

「聽說錄用名單最先由董事長挑選出來，再通知面談。本來計畫讓經理先和你談，然後再由總經理、董事長做最後裁決，但今天經理臨時有事不能來，所以直接由總經理和董事長和你面談。」王小姐回答。

「以後的工作性質是？」國強又問。

「業務部副理」王小姐毫不猶豫地回答。

「請問那你們新任的業務部經理是那一位？」國強突然心血來潮想到這個問題。

「哦！我們新任的業務部經理也是公司的股東，他姓蔡」王小姐解釋道。

「姓蔡？！年紀多大？他原來做什麼？」國強有一點焦慮。

「叫蔡克伯，五十多歲，現在是鑽石電商公司的經理，下個月他辭掉那邊的工作，馬上就會過來上班」王小姐娓娓道來，絲毫沒有注意到國強的表情。

「什麼？是蔡……..！」國強差一點從椅子上跳起來，幸好沒有打翻手上的那一杯熱茶。

「你們認識？」王小姐滿臉疑雲。

「沒有，沒有，不認識。」

國強的回答有一點結巴，眼前的整個世界彷彿都扭曲變形，像一團燃燒的火球衝著他滾過來，他的頭皮一陣發麻，像被雷轟到，他準備起身 …………

後記

什麼都漲價，只有薪水沒漲的今天，上班族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了。市面上充斥滿坑滿谷的賺錢叢書，不一定是窮人翻身的偉大密笈。限縮的工作機會，遇缺不補的政策，工作保障的漠視，老闆或上司的情緒勒索，讓「過勞死」的機率大大的提高。

今後的上班族，若不能從「專業能力的提昇」、「道德操守的自律」、「人際關係、溝通能力的強化」、「不可取代的工作性質」、「強健的體魄」、「絕佳的抗壓力」去建構一個屬於個人的特質，恐怕只能像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一樣，永遠唱著「抬不起頭」又「嚥不下一口氣」的「遊民牧歌」吧…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（文  / 胡順成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