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老留學生 kevin Hwu

印象中，有一回，我去拜訪一位將近九十歲的老先生，他隨當時的政府來台灣之後，再次娶妻生子，子女長大後，各自嫁娶，先後陸續搬出去住，留下他們兩夫婦同住在一棟公寓，因為有電梯，出入還算方便。

原本除了簡單的生活和子女偶而回家探望之外，他們過著簡單或可能相當寂寞的晚年。老先生比他的太太大了將近三十多歲，去年，他再婚的太太有感於他年事已高，怕有一天若是他先走了，留下的不動產可能要繳交很多的遺產稅，就強力遊說他要求他將不動產過戶到自己的名下。

老先生卻擔心房地產過戶給老婆之後，經不起子女的要求，可能會很快被變賣掉，堅持不肯過戶，以求對他的太太和自己有一點僅存的安心與保障。沒想到幾天前，比他年輕的太太突然病倒，經送院檢查之後，竟發現已經是癌症末期，未幾，就陷入嚴重昏迷，無法言語，命在旦夕。

老先生感嘆的說，原來他以為自己這麼老了，一定會比他的老婆先走，還很不放心她，沒想到自己現在還活得好好的，以為會比他晚走的人，現在反而正在加護病房裡和死神拔河，看起來很可能會先走了。說起房地產過戶給他的太太的事，他百感交集的直說：「真是人生無常啊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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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句話說：「人算不如天算」，還有一句話說：「人有千算，天有一算」，這些話都在告訴我們，人的天命有多少，並不是由「年紀」來決定，而是由「生命」來決定。沒有人能決定自己生命的長度，也沒有人知道，明天醒來，世界會變成怎樣？年老不可悲，年輕不可恃，活得好，懷抱希望，才是人生的王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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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讓我驚駭的是，有一回，不同樓層，一位四十多歲的資深同事主管，早晨九點多上班，還和我以及幾位同事在茶水間相遇，聊天聊得愉快，三個小時之後的中午，就聽說他中風病倒緊急送去急救的壞消息，那天晚上，據說就撒手人寰了。所謂「音容宛在」，沒有比這件意外更令人身歷其境，不敢相信也不由得人不信這「風火雷電」般的無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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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天豬流感風聲鶴唳，大家無不談H1N1色變，一位朋友拿他的手機簡訊給我看，他說他有一位四川成都的台商朋友傳給他的，內容是：去年四川大地震的時候，他那裡是災區，今年豬流感的時候，他那裡是疫區；去年，專家建議他們，沒事不要待在家裡，以免地震時來不及逃生被房子壓到，今年，專家建議他們，沒事不要待在外面，以免被傳染到豬流感。

這位傳簡訊的人，將無常用「黑色幽默」的方式簡單的寫出來，令人對無常有更深刻的印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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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無常」是什麼？我想：「無常」應該正好就是「有常」的反面吧！

我們活在這個世間，完全不存在「有常」這個東西，如果有的話，也只是我們錯覺。豬羊變色的意外，常在彈指之間發生，令人措手不及反應。幾年前，美國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時，雙子星大樓那些驚惶逃生的人和他們家人最後通話，說「愛他們家人」的新聞，讓人想到就驚心動魄，活人做死別，還有什麼比這更悲慘的？

擔心「無常」有用嗎？擔心也沒有用。就像那位傳簡訊的人說的，待在家裡安全嗎？不。跑到外面安全嗎？也不。

沒有一個地方，沒有一個時候，是足以安全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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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無常的前面，我們只有謙卑、只有慶幸、只有感恩、只有珍惜、只有對別人好意一點，對自己善待一點。因為，錯過了，就很可能沒有再次的機會了，生命多麼倏忽又飄搖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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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無常的前面，沒有人能不低頭臣服，沒有人能有享不盡的財富，沒有人能有無限的權利和驕傲，沒有人能有永不謝幕的舞台，不管你是當國王還是總統，無論你是頂尖還是卑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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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有的擁有，都不是理所當然的。

當我們平心靜氣的看待歲月流轉，人海浮沉、樓起樓塌、花開花謝、人來人往時，我們將如何與無常對話呢？

一位心理學家這麼說：「憂傷與快樂，其實是可以並存的。」

如果沒有無常，我們如何學會讚嘆和珍惜？學會在憂傷中快樂，在快樂中憂傷？

（文、攝影 / 胡順成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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