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了帶手機出門,我走向電話亭的時候,一位中年的女人剛好站在那裡。
她的LV包包微開,我的近視眼讓我一時分不清楚那是真品還是假貨。女人側著臉,頭髮捲曲得厲害,緊身的衣服無法遮掩她略為發胖的身材。
我看見她的左手從皮包裡拿出一個雕花、精巧的小花鏡,右手拿著脣膏來塗抹著那一張有點不時尚的臉龐下方的朱唇,日落黃昏,這種畫面,偶而也會出現在某一個秋末的台北街頭。
以前在台北市六條通附近上班的時候,我養成了不敢四處張望的習慣,不然你可能會聽到嗲聲嗲氣的聲音對著你說「歡迎光臨」,然後,你要說「謝謝」嗎?最好不要,因為你的謝謝有被解讀成「拒絕」什麼的可能,如果可以,你最好裝成重聽,而且是重度的重聽。
當然,眼前這條三重市鬧區的小巷,那個當街塗抹的女人,並沒有引起我研究她現在行業的興趣。我路過她身旁的時候,突然被她叫住:「少年耶!你知道這裡有個賣珠寶眼鏡的林先生,好像是住在這裡,我來過他家做客,可是太久沒來了,忘了他家門牌幾號,你認識這個人嗎?知道他住公寓的哪一層樓幾號嗎?」
她的態度誠懇,老實說,如果我知道,我應該熱心幫忙人家,所謂:「日行一善」,以前我問路或找人的時候,陌生人也多半很熱心的對待我,但我搖搖頭說:「很抱歉,我不住這裡,我只是個過路人而已。」
那女人略顯失望,又趨前問一位老伯,那老伯剛從對街公寓的樓上走下來,我看見他停歇腳步,很認真的指著那棟大樓,像一位什麼都熟悉的導遊,對著那女人說話,莫非他認識那位賣珠寶眼鏡的林先生。
不久,那女人高興的向老伯謝過,就往公寓裡走進去,腳步有一點急促的樣子。
我打完電話,在電話亭旁的小攤子坐下來,叫了一客排骨飯,準備晚餐就這麼隨遇而安。
小攤子的生意很好,我的排骨飯熱騰騰端過來的時候,已經過了很久,當我坐定要開動的時候,對面右邊的公寓樓上傳來了女人互相辱罵吼叫的聲音,還有男人的巨大聲音,我猜測這吵架必然十分劇烈,莫非有什麼深仇大恨,接下來就是「乒乒乓乓」很像扭打聲。
幾分鐘後,剛才那女人衝了下來,樣子相當狼狽,剛才塗抹的口紅,像極了「小孩塗鴉」,分明是被揍了一頓,是敗陣的一方。
她走向我吃排骨飯的攤子,對老闆娘說:「我要報警,你們可以借我電話嗎?」
老闆娘指著電話亭時,她說:「我沒帶到電話卡。」
老闆娘問她發生什麼事,她說:「對面那個賣珠寶眼鏡的林先生,之前騙我說他單身,還從我身上撈走了很多錢,現在呢?好了,他屁股拍拍就走人,還說他有妻子兒女,叫我死了這條心,別再煩他,我要他還錢,好不容易找到他家,他死不承認我們的關係,還敢叫他老婆打我……你說,我怎麼嚥得下這口氣?」
那女人氣急敗壞的哭訴有點像鬧劇,卻也讓人有些同情和不忍,可這裡又不是法院,也沒有法官,只有眾人議論紛紛而已,能伸張什麼正義?我是事件的半個目擊者,見尾不見頭,見其一不見其二,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。
吃完那盤排骨飯,付錢,離開。那女人的身影像電影上的怨婦真實版,我沒付門票,吃晚餐免費參觀,劇情離奇,悲劇,八點檔,也不好看。
走在路上,晚風已涼,霓虹閃亮,人潮像水一樣的流動著,真是一個紅塵滾滾的熱鬧世界。我想著一個問題:下一次,當有人向我問起某某人住哪裡時,就算我認識,我還能熱心的「日行一善」嗎?
(文、攝影/胡順成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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