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老留學生 kevin Hwu

小時候，接受到最多的觀念就是，你不能做自己。

因為做自己就是自私，就是不會體諒別人的辛苦，不關心家人的期待，父母的處境，以致於考試要考好一點，最好都是拿前三名，不要給家長蒙羞；交女朋友要顧慮到家人喜不喜歡這類的典型；想出國唸書，要考慮家裡還有弟弟妹妹的經濟負擔；偶而想要奢侈一下，滿懷罪惡感總會悄悄的盤據心頭。任何事情，都要先以別人的需求為第一優先，犧牲才能合乎道德良心的最高標準。

我以為，這個社會已經為我設立了一條像火車所走的軌道。

除了這條軌道，其它都是錯的，就好像一位名作家曾經這麼說，以前填寫升學志願，都要因為家人的意見而畫掉已經填上去的學校或科系，隨時都要擔心做自己會對不起別人，永遠學不會傾聽自己真正的聲音。這樣的心態，像極了「存在主義」作家卡謬的感嘆：「我們總是努力的在扮演別人，卻從來都忽略什麼才是自己真正要的東西，自己真正的感覺」、「當我們努力的在符合別人的期待的時候，卻輕易的放棄了自己的期待」，這樣真的對嗎？真的好嗎？真的就可以在天地間安身立命嗎？

隨著時間的增長，我覺悟到我只能像玩具箱裡的松鼠，跑來跑去都在一個籠子裡。

窮畢生的努力，我們似乎還是永遠沒辦法滿足身邊所有人的期待，最後也沒有因此而「沒有做出」對不起別人的一堆遺憾，更糟糕的是，太屈從環境的結果，你還是留給自己一堆「早知今日何必當初」的遺憾。

嚴格來說，我們似乎永遠沒能好好的愛自己，總有一種聲音在呼喚自己要當烈士，徹底燃燒的烈士，我們把不遺憾定義為放棄自己，忍受自己。到頭來，若覺得「了無遺憾」那也就罷了，偏偏那只是當時的一廂情願，現在的「不堪回首」。

怎樣的生存環境，造就怎樣的狹隘想法，人人都覺得覺悟太遲。

經過歲月的洗禮，人事的滄桑，我們終將無奈的發現，一個不會愛自己的人，其實愛別人的能力也很薄弱的，你想討好誰滿足誰，最後你好像也沒那個本事達到那個境界，「你做到流汗，別人嫌到怨嘆」，我們必得承認，理想與現實之間真的存在著極大的落差。

我們後悔沒有早覺悟，可是，現在就真的覺悟了嗎？

覺悟是改變命運所能做，也是必須做的唯一選擇。金融海嘯之後，歐巴馬總統如果知道問題出在哪裡，卻沒有覺悟要「徹底改變現狀」，如果他想改變現狀，卻因為各種阻力而「退縮妥協」，如果他退縮妥協被發現「有所顧忌」，如果他有所顧忌變成人人都知道的弱點，那麼，時間不會等人、環境不會等人、命運和機會同樣不會等人，失去了先機，會失去更多想不到的東西。

世界在不停的轉動，價值在不停的被顛覆，我們只好不停的修正自己的腳步。

凡是玩過大風吹遊戲的人都知道，你要搶一個位置來坐，你的想法必須比別人轉得快，你的動作必須比別人敏捷，否則就會落得「做鬼被處罰」的那一位。我也覺得好奇，為什麼有的人永遠搶得到位子坐，有的人卻一直出局？

那是宿命嗎？是機率嗎？是個性的弱點使然嗎？還是以上皆非？

人的努力其實有一個極限，而外界的期待總是無窮無盡。你不做自己，誰來做你？你若不把自己找回來，誰去管你需要什麼？渴望什麼？為難什麼？你犧牲了什麼？還有，你的處境是什麼？你的難處是什麼？你需要別人怎樣的諒解？

出了社會以後，以為找到一個位置，甚至是不錯的位置，你還是會發現，你常常做不了自己，因為你不想跋扈，你不想惹人討厭，你不想樹立敵人，你希望建立自己的人脈，你渴望有好的形象，不錯的人緣，你恐怕還有很多時候需要徘徊在「要不要鄉愿」的窘境裡。

這就是人啊！過去沒有人教我們要如何做自己？教我們如何做自己同時兼顧到不傷害別人、不傷害自己？也沒有人教我們「拒絕別人的藝術 」，教我們什麼才是真正「不自私的決定」？不愚蠢的決定？不讓自己不開心的決定？我們的成長過程，在過多的盲從被牽著鼻子走和舉棋不定中度過，我門既沒讓自己開心，也沒讓別人開心，我們很努力、很累、也很挫傷。

率性是什麼？自由是什麼？跳出框框是什麼？滿意是什麼？不滿意又是什麼？其實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，我們要的答案，終究需要是自己給的，才算是愛自己，才會是沒有遺憾。

不愛自己的人，不可能是一個有肩膀的人；不愛別人的人，不可能是一個有智慧的人。做最好的自己，是，因為我心無掛礙、心無愧疚、了無遺憾。到今天，我不敢說我能做得到，但是我已朝著這樣的方向前進中…… 你呢？

（文、攝影 / 胡順成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