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我的作品抽象油畫0004)
(悲歡人生小筆記)0005
沙漠中的旅人
人在生命結束的時候,死,叫做走;在生命開始的時候,走,叫做死。── 雨果
我去做手腕臘療的時候,她剛好在隔壁的房間裡學步,輕咳的聲音,從那一頭飄過來,好幾次,我都看不見她的臉龐。
如果沒有猜錯,她是一位患有喘哮症的老嫗,頑強的在移動著她彷彿走在碧潭吊橋上的身軀,像一只即將殞落的月亮。
一向充滿嘈雜聲的復健室,四周色調硬冷,雨點飄打這巨大的落地窗撲撲作響,都沒有影響她的專注,不能確定,她在打發時間?尋找象牙塔裡的宇宙?還是企圖掙脫塵世的泥沼?
我的心情像折翼的鳥,突然閃過一道「老年」的悲影,那應該是病痛、寂寥、不求助別人,卻無法求助自己的窩囊,在撞擊著他們莫名的心靈。
「學步是需要鼓勵的,每移半寸,都是個成就;走穩了一步,妳就贏了一個希望。」或許該有人告訴她這樣的話。
那天在門口又遇見了她,一個人寂寞的坐在長椅上,這回復健室的門沒有開,我以為她在等待護士來開門,沒想到她卻一手拿著碗口大小的放大鏡,一手拿著英文書,透過老花眼鏡,吃力的在閱讀,把這個世界丟在一旁。
還沒輪到我們這一輪的人進臘療室,外面正在下雨也無處可去,我順手拿了一本宇宙光和一本勸世歌謠手抄本,小心翼翼的坐在她的身邊,深怕干擾到她細密的閱讀。
沒想到她迅速地移開手上的放大鏡,輕咳一聲,然後開口說:「連走路都不會,你一定看過我出糗的樣子,唉,這件事我以前想都沒想到過。」我看見她靦腆的偏過頭來喃喃自語。
「怎麼會?除了不能跑,妳已經比剛來的時候進步多了!」我半帶鼓勵的回答。
「我來學走路,其實也是來懷念那一段日子,可笑不?那時候我教他學走路,還騙他說,他的病很快就會好。癌症喲!有誰能跟老天爺討價還價?」她輕歎卻顯得冷靜。
「那妳的情形不一樣,只是行動不方便一點。」我又為她找好理由。「一樣,也是癌症,我拿那時候罵他的話來罵現在的自己?」她自嘲的說。
「什麼話?」我問。
「就算自己活不下去,也不要拖累別人!」他說話的語氣有一點兒昂然。
「別人是誰?」我再問。
「兒女媳婦。在這個世界上,沒有一個人不是無辜的,但千萬不要忘記自己存在的責任和價值。」
老嫗頑強的眼神,像一道黑暗中的光芒,我想起她扶著學步器,一步一步向前挪移的神態,彷彿沙漠中的旅人。
(文、油畫 / 胡順成)
(本文收錄於文經社出版,我的著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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